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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精神与技艺人的复苏 |
作者:彭砺青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 点击数 344 更新时间:2011-03-20 22:17:55 文章录入: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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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砺青 □图书馆职员,香港 今日我们的社会被称为“后工业社会”,管理阶层和投机致富者垄断了社会大部分财富,普罗大众的生活水平却有下降趋势。修读政治哲学出身、曾为芝大社会思想委员会博士后研究员的柯劳佛,在智库工作了几年后,毅然离开了白领岗位,去开设一间摩托车修理店。究竟是什么原因?这本书是他的答案。 柯劳佛在书中讨论手工技艺(handcraft)在今日社会的式微,书中的手作技艺不单指传统的手工艺,也指机器修理和电机工程的技艺,总之一切需用手部活动配合的工作,都可称为手工。这些需要手部技艺的工作,在机械化的现代社会,正逐渐被淘汰,然而机器不是惟一的凶手,更强大的凶手是二十世纪初奠定M BA (管理商科硕士)基础的泰勒主义,泰勒开启了以管理阶层驾驭工人的滥觞。有趣的是,意识形态截然不同的美国和苏联,其实都奉行泰勒主义。 从阿伦特(H annahA rendt)到桑内特(Richard Sennett),对于手工技艺的讨论不曾间断,这是一个现代性对技艺带来冲击的问题,自一切先进工具变成数字化的抽象机械后,人们就不再亲手接触技艺及有关的工具。阿伦特在《人的境况》中认识到手工制造、保存独特印记的耐久物品(比如手制的家具和提琴),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亲切感”,并促进人与物、人与人沟通的关系,虽然受造物最终会朽坏,所施展的技艺却“永恒不朽”。桑内特在其近作《技匠》中质疑机器与技匠的关系,并认为正是机械生产扼杀了传统技艺的“单一性”,然而柯劳佛所反对的,并非机械式的生产,而是高技术及抽象管理令人手与一切工具(包括机械的、非机械的)隔离,只懂得弄件现成的消费品,忽略了修理、整理的趣味和亲和力。 柯劳佛自言修理摩托车就像医生治疗身体一样。成为一个成功的修理匠,你必须仔细观察汽车零件的每个细节,作者说,这就是一种知识的美德,他绝不自私或自我中心,必须放下一贯的认知模式,切实地试验每块零件,才能得知哪里出了毛病。我们常说的理论(theory),其希腊文词源(theorein),有“观看”之意。但“观看”是不够的,我们也要从“实作”(praxein)中感知。实证科学重视数据,其实数据只是帮助我们“看”的工具而已,而且,数据也胡涂了事物的实情。 柯劳佛运用“随机性工艺”和“聆听”描述修理匠的工作,其实也呼应着“创意阶级论”,佛罗里达(RichardFlorida)为此说的代表人物,后者认为随着创意阶级的茁长,更多人成为创意阶级,可以因为工作环境而自由选择居住及工作的城市。另外,佛罗里达也认为,有越来越多的工人成为创意人,最终人人都能成为爱因斯坦。在后现代社会,佛罗里达对于“创意经济”及“创意阶级”的预言似乎成真了,越来越多工作岗位标榜重视“每位员工的创意天分”。当然,这不过是管理阶级的另一种广告策略,以制造“创新”的假象,假“创意员工”之名,掩饰对工作人员的管理,及公司内一直存在的层级制度。 作者在书中大幅描述自己的修车经验,以高度准确又饶具个性的文笔描写自己成长过程中对金属的兴趣,也引用许多哲学家的理念来解释生活现象和日常体验。柯劳佛拥有深厚的哲学根底,又熟悉汽车零件和各种性能,他能够用幽默笔触描写人对汽车的处理。如果这就是他对社会习气的一种“修理”,以“修车”工作联欢系哲学思考的话,那么本书亦堪称一种在芝大人文教育下对技艺进行糅合了哲学和实践经验的再诠释。 哲学研究与修理技工,听起来好像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却影响了作者的大半生。从少年开始,柯劳佛即沉迷于这种“黑手教育”中,以修理汽车、组装汽车零件为乐。他曾经跟随一位名叫嘉斯的修车匠工作,及后因为嘉斯当兵,在考虑自己的前途时,他选择了芝大的政治思想史和学习希腊语,还曾经进入过芝大院校的学术殿堂——— 社会思想委员会。可是作者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以致后来辗转在智库中工作。 智库看似是很优裕的工作,可是作者却处处感觉不到自由,令他益发缅怀年少时当修理工的自由自主,于是他辞去工作,在里奇蒙市郊旧区的夏可洼地(Shockoe Bottom )订下仓库,开设摩托车修理店。 在现代社会里,梦想攀上社会阶梯的人希冀成为管理者,这不单是因为薪金优厚,还因为成为管理者可以驾驭一大群人,成为社会精英阶层,过体面的生活,但爬得越高,就越远离工作的实质,与真实的人越来越遥远。他们终日活在数字及符号的象牙塔里,遇到问题的时候只会靠钱找人代劳,他们的技能实际上并不怎样强,只是他们熟习管理游戏和一套符号系统的操作,就可以赚取更多的金钱。柯劳佛的切身经历,似乎也是一种“复得返自然”的过程。 |